焦虑是一种积极的痛苦
焦虑是大脑一种对抗潜在性危机的积极行为,吊诡的是,这种积极行为反而成为了人类痛苦的来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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语音丨伯凡时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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焦虑不是一种结果,而是一种过程,一种自我保护机制。
远古的人类没有焦虑,他们自由自在,活得非常的简单直接。他们对于生死和诱惑都是简单,粗线条的回避和索取,快意恩仇。因为在他们的年代,还没有“Potential”这个词汇。
想象一个思想实验:一个距今70000年前的原始人类社会,一个年轻的原始人,我们叫他亚当。他在觅食的过程中路过一个山洞,发现山洞里面有一个盘子,盘子里面是十个鲜美的果子,于是他立刻吃了下去,觉得鲜美无比。基于“即时满足”的生活本能,他一口气吃了十个,于是整个一天都不用吃任何东西。
第二天,他又去了,现在考虑两种情况:A,又出现十个果子,他开始重复第一天的行为,并且窃喜。B,果子消失了,他就会离开,寻找别的食物,没有任何情绪,本身这种事情就是偶然。一切都很简单,而且整个几万年的历史,也就这两种情况。
但是我们考虑第三种情况:如果连续一个月,原始人亚当每天都能吃上山洞里这十个果子,于是在他的思维模式中,这每天的十个果子就成为他应该拥有的东西,并且认为天经地义。于是他很快乐,每天都来。以至于他不再去寻找别的食物,专心致志地生活只有果子的世界里。
渐渐地,他已经不会干别的了。
然而,在这个时刻,出现了一个神,他对亚当说:亚当,你每天还可以吃。但是,我会在不通知你的情况下,突然拿走你的果子,拿走以后不会再有了。我什么时候来拿走,我不会通知你;或许,某一天,我心情好,我什么时候重新给你,我也不会通知你。
于是亚当就面临一个他以前从来没有遇到的问题:潜在性危机。潜在性的危机意味着:你明天还有可能吃上果子,也有可能吃不上;并且就算你吃上了,后天也不一定有,后天有了,大后天也不一定有。
更可怕的是,当你终于没有果子吃了以后,你会想去寻觅别的食物吗?不会,因为神说了,他还有可能再来,果子重新会有。如果我出去充满艰辛的寻找别的食物,岂不是浪费了果子重来的享受和舒适?
真的会失去吗?失去了会再来吗?一切都不可捉摸,没有规律。于是亚当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:焦虑。他每天在吃果子的时候,他不像以前那么开心了。甜美的果实,仿佛开始带有一种苦涩,亚当陷入到一种莫名其妙的低落和沮丧之中。
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绪呢?这并不是我们通常想象地那样:这种情绪是这种潜在性危机的消极性结果。不是,这是大脑的一种对抗危机的积极行为,对,焦虑是一种积极行为。
因为这种焦虑,亚当显得疑神疑鬼。他的警觉性会大幅提高,视力,听觉会加强,肾上腺会分泌,身体的肌肉开始紧张,开始反复观察山洞外的旷野,他很害怕神的到来,在神到来之前,他会尽可能的快速吃掉鲜美的果子,防止出现慢慢吃,还没吃完的情况下,果子会突然消失。
更有可能,他紧张,随时准备战斗的身体已经做好反抗神的准备。对于亚当来说,焦虑让他尽可能地获取和占有眼前的福利,防止潜在性的缺失,变成实实在在的损失。
同时,焦虑之下出现的低落和沮丧,让他不断地想象果子没有以后的惨状,或许他会想象自己一无所有,甚至想到自己孤独终老,饥寒交迫,甚至会投河自尽,总之,所有他能想到的可能性,他都会去想。
但是,这是一种积极的策略。原因在于,因为想象了所有的惨兮兮的可能性,无形之中就降低了对未来的预期—既然最惨的我都已经想到了,那么有可能发生的真实情况,就肯定不会那么惨。换而言之,用降低预期值的方法,焦虑有效地降低了一种可能性:那种突如其来的,撕心裂肺,毫无准备的痛苦。
当亚当惨兮兮地吃果子的时候,他对下一颗潜在性的损失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。所以,焦虑根本不是战败之后的结果,而是一把战斗的武器。大脑并不是无所作为,它确实在行动,它是绝对爱你的,保护你的。只不过它的方式让你有点难以接受,但是却符合生存和效率第一的需要,是用一种“长久的低快乐度的麻木,去对抗短暂的,巨大快乐损失”,从而保护的神经系统的健康和生存。
但是,焦虑却又完全不美好,它让人形销骨立,让人低落,崩溃,甚至死亡。它遭人唾弃和恐惧,没有人想活在焦虑之中。
原因很简单,那个思想实验不会发生在原始人类的社会。对于人类经历了百万年的原始社会,这种潜在性的,模模糊糊的,前瞻性的危机很少发生。所有的危机,都是清晰的,现实的,看得见摸得着的。原始人类根本不用去焦虑,他们有的情绪只有愤怒和快乐。
神来了吗?果子还在吗?虽然大脑会用焦虑的办法来帮你解决一些目前的困难,但是你焦虑与否,并不能改变任何事实,你只是在在对“潜在性的危机做潜在性的预案”。所以,用来保护你的东西,让你避免痛苦的东西,成为你痛苦的来源,这就是这件事情的吊诡之处。
当工业革命之后,人类生活的方式和社会复杂度急剧复杂,各种关联到单个人身上的依附/协作关系越来越多,能够影响到人类生活的变量也越来越多;从基本生存的需求已经得到解决的状态下,被爱,被尊重,自我价值实现的需求越来越强,不可控,不可预测,不可了解的事情也越来越多,人类社会的个体,越来越多地面临着300年前人类不会经常遇到的问题:潜在性危机成为常态。
藏族人有一句谚语:“你能解决的事情你不用担心;你解决不了的事情担心也没有用”。这句话乍听起来也别有道理,但是实际上解决不了问题,因为绝大多数你担心的事情是“你根本不知道你能不能解决”的事情。
你的孩子能进重点学校吗?你的上司会接纳你吗?你的爱人会一直爱你吗?你的投资会得到回报吗?你都不知道,你既不知道他们会有危险,也不知道会不会没有危险。得到和失去,都不知道。
美国最高法院在裁定言论自由是否危害国家安全的限定条件时,有一句,叫“Clear and Present Danger”(清晰、现实的危险),这个判词也是好莱坞一部同名电影的名字。意思是,如果言论自由不是“清晰、现实的”危害美国,是可以保障这种言论自由的。这个判词可以说明,危机如果不是清晰,现实的,“迫在眉睫”的,那么危害就不需要被去尝试去解决。
因为我们人类智慧在这方面,还存在着整体上的缺陷,我们还不够聪明,不够智慧。换句话说,焦虑只是大脑在面对“非迫在眉睫的危险”时的一种不太高明的解决方案。因为,数百万年来,大脑在处理“迫在眉睫危险”方面已经尽善尽美,高明得不得了,我们甚至可以在睡觉的时候,都能有效地阻止高空跌落的危险。
但是这两三百年的急剧变化,大脑作为一个生物体进化,确实没有跟得上时代,我们还没有形成应对“潜在性危机”那种条件反射式的,迅捷的,类似大脑处理“突发事危机”那种反应速度的策略和方法。
在这个层面上,诗歌,哲学,宗教,心灵鸡汤……承担了大部分责任。我们用它们来缓解痛苦,缓解压力。但这显然是慢的,沉淀式的。
我们面对那些模模糊糊的危机,面对那些长远且不知道何时会发生,何时会停止的伤害、分离、损失与伤感,我们焦虑,愁苦,沮丧。我们会深陷在焦虑中,依靠着一个不太管用的大脑,痛苦的挣扎着,找不到解决之道。而焦虑又是大脑的一种应激性的反应策略,你无法摆脱,无法不让它接管你的思维,甚至你越是想摆脱他,你越是难受。
我们渴望被爱,渴望被尊重,渴望自我价值实现,可是别忘记了,这些东西实现起来,是比生存要难出几个维度,不可控的东西也是数量级的增加,于是焦虑不可避免。
同时,我们又敏锐地发现,焦虑的人,会被周围暂时处于不焦虑的人群所唾弃,所憎恨,又更加增添了焦虑者的烦恼。他们搞不明白,明明我焦虑,没有安全感,为何得不到周围人的关心呢?为何越是不焦虑,不需要帮助,别人越是扑过来关心自己,帮助自己呢?
这不是一种相反相成的关系吗?对,就是如此,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这种相反相成的关系。原因也可以简单的给出,因为人是自私的。
我不是说,人应该自私,而是说:在人类进化史看来,人类的自私是人类活到现在的原因。但是人类的自私已经不适应现代社会的发展和需求,只不过,人类的思维方式是远远落后于社会环境变化的。
过去数百万年里面,在工业革命之前,社会环境的变化程度和人类大脑的进化程度同步。但是,工业革命以来,社会环境和文明的复杂度突然提速,人类的大脑显然没跟得上时代的脚步,人类的自私基因还顽强存在着。
在很多原始部落里面,都存在着杀害年老体弱者的传统,因为这些被杀害的人,从整体上拖累了部落生存的节奏,成为整个部落的累赘。原始人类在杀害他们的时候,没有任何的负罪感。因为任何对拖累者的怜悯和同情,都有可能导致整个部落的解体和覆灭,这可是基因种族繁衍的大忌。
同情弱者,救治病患,是人类的社会财富达到一定的程度之后才有的一种道德伦理。但是,人类的自私基因并未消除。人们内心很深的深处其实是讨厌弱者的,讨厌自己生存受到威胁,讨厌自我价值实现和对快乐的追求和满足的拖累。
在人类看来,那些焦虑的,寻求帮助的,整天哭哭啼啼的,愁眉不展的人,妨碍了族群的发展,妨碍了自己的个体发展;人类习惯地喜欢乐观的人,愿意帮助人的人,至少是不需要别人帮助的;喜欢强者,渴望自己能得到帮助,而不是帮助别人。
所以,焦虑的人在人群中会真的被唾弃,被讨厌,这是无奈但残酷的现实。焦虑者越来越焦虑,越来越离群索居,最后会走向毁灭。这,也不过是人类自然发生的一种淘汰机制而已。
但是,别太过于悲伤,因为道理很简单,你以为焦虑者就不自私吗?不,真相就是,焦虑者自己也很自私。焦虑者会盲目的,不可遏制的,无节制的索取别人的帮助,饥渴地占有他人的爱与关心,唯恐失去。他们在焦虑的时候,会渴望世界围着他们自己转,渴望自己当一个被人怜爱的小宝宝,可以不用付出任何的责任和义务,重新回到子宫,享受那种无限度呵护的感觉。
老实说,除非你是他们的父母,否则任何人都没有办法长时间地帮助和呵护焦虑者。所以,自私对自私,很公平。暂时不焦虑的人,需要更加关心陷入焦虑的人;反过来,焦虑的人也要更加的自强,用自己的力量走出来,而不是只寄希望于别人。
最后,我想谈谈解决之道。
也许,大脑还没有进化的足够好,只要给时间,我相信总有一天,人类的大脑会进化出足够的敏锐度和策略,我们可以免除焦虑。但是在现在,我们要做的,不是彻底解决,而是是降低焦虑带来的伤害和困扰。
也许,“决策树”是一个办法。在焦虑中,我们做决策时候,尽可能地让自己慢下来,不要用直觉来做决策,要用理性来做决策。我们可以用画决策树的办法来帮助自己。
用前面的思想实验来举例子吧。
亚当处于焦虑之中,但是他还是建立了一个决策模型。他将吃到果子,身体得到营养这个结果,设定为5分,没有果子吃,不仅没有营养,还会产生巨大的痛苦,设定为-5分。而因为焦虑和不安给自己带来的一些精神思想准备,这个设定值可以设定为-3分。
那么我们先建立两个分支:焦虑,不焦虑。
第一个分支,焦虑。在这个分之下,又有两个分支,A,神会来到。B,神不会到来。
对于A,因为神会来,所以果子没有了,所以得到-5分。但是由于不断的焦虑,这个伤害值略少,所以可以修订为-3分。
对于B,因为神不来,所以果子有,得到5分;但是由于整天焦虑,得-3分,总分2分。
那么对于分支一,总体的平均得分是:((-3)+(2))/2=-0.5分。
我们看看分支二,就是选择不焦虑。
A分支,神来到,果子没有了,且没有焦虑的缓冲,直接-5分。
B分支,神没有来,果子还在。而且也没有焦虑扣分,得到5分。
那么对于分支二,总体的平均得分是((-5)+5)/2=0分。
综上所述,分支二是0分,分支一是-0.5分,最佳的策略是分支二:不焦虑。
好吧,其实这个例子不是特别合适,只是想说明一个道理。情绪影响行动,行动又产生情绪,形成一个长程的行动线,未来并不明朗,那种短期性的,情绪性的决策,往往是很盲目的,所以在这个时候,画一个决策树,将所有的分支都列进去,进行充分的比较,最终会得到一个较为合理的结果。
话又说回来,只要你有时间去画决策树,你的情绪其实就已经慢慢平静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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